静思姑娘[十五]

蓝忧无泪

“第一天，”保姆接着说，“穆尼奥斯带着不少人来唱夜曲。第二天、第三天都是这样。但是，第四天就不同了。
“这天他冒险只身一人前来，因为卡尔罗塔答应晚上在卡尔瓦里奥式的小花园中与他幽会。怎么可能去怀疑一个对他情意深长的、纯洁哟姑娘呢?再说卡洛斯死后，圣达克拉拉一带十分宁靖，又加上他对基督派在山区的出现毫无觉察，那么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穆尼奥斯近十一点钟来到，用卡尔罗塔早已交给他的钥匙打开对着蓝水湖大道的那扇小门，偷偷地来到凉亭赴约。
“‘卡尔罗塔，’他走过去要拥抱她，温柔地喊道。
“‘我不是卡尔罗塔，我是女将军。’他听见他的情人这样对他说。
“来不及掏出手枪，也来不及呼救.科尔内略、巴西略以及另外几位基督派分子一下子就堵上他的、嘴，把他捆绑起来，押走了。女将军将花园内外的决脚印打扫干净，又重新回到家中继续担任她的角色。
“蝎子是第一个发现他的好友穆尼奥斯失踪的人，并向上级做了报告。但是，卫队长并不十分热衷于寻找他，因为他与这两个下属的关系不佳。他们传讯了卡尔罗塔.而她供认确实等着穆尼奥斯赴约会，但一直等到深夜他也没有来.就回到自己房间。
“而你的姑母则按事先商量的那样。当她知道在‘她家里竟出现了一个如此轻桃的女人时，则火冒三丈大发雷霆。大夫也当众宣布他家不能再收容这个竟敢在深更半夜与野男子幽会的女仆。就这样，卡尔罗塔满面羞惭地被辞退。气得要死的哥哥一大清早就把她送上开往克雷塔罗的火车。卡尔罗塔就这样地走了，而穆尼奥斯的失踪也随着时间的消逝被人们忘掉了，尤其是在蝎子连旅店钱也没付就不辞而别之后，此事就更无人过问了。“
我打断赫诺维娃间道:
“蝎子与穆尼奥斯是从同一条路走的吗?”
“不是，长官.”巴西略说，“为了不出危险，蝎子是偷偷溜掉的。“
“这样还好，”我说，“保姆，你接着讲吧。”
“巴西略本可以讲得更详细些，因为当时他在现场。但是，他不愿意讲，那么我就接着说吧!卡尔罗塔到了克雷塔罗城后，又从另一条路线返回响水泉。到达后，又来敲我的窗子。在我房间里她又换成女将军的打扮，身着男装。在漆黑的夜晚，她只身一人步行到红石口。”    “这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女人啊!”我打断了他们喊了出来，“可能的话我多么想认识她啊!不管是什么原因促使她这样做，她真是个值得崇敬的人啊!”
“确实是这样，，保姆热情地回答说，“她是受人崇敬的，是位圣女。是我的也是我们大家的圣女。她回到山区直奔营地。大家热烈地迎接她。为了替死难的将军与弟兄们报仇雪恨，她置个人的安危于不顾，巧妙地俘获了敌人。士兵们能不为这样的女将军赴汤蹈火吗?”
“她抓紧时机，在7月15日这天••一率领骑兵下山来到伯爵果园。”
“穆尼奥斯早已吓成一摊肉泥，泣不成声地苦苦求饶。但是，对叛徒不能手软”
“特别是对那些愚蠢的叛徒更是这样了，”我说。
“因为在他犯下罪行之后，仍然还留在圣达克拉拉.穆尼奥斯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
“即使是在墨西哥城女将军也有本事把他弄出来的.”赫诺维娃说，“她就是这样的能人。7月15日这天显示出她的权威、凶狠和残暴。”
保姆越讲越兴奋，象忘掉点什么，还夹杂着点胆怯，突然一下子就停下来了。
“说啊!”我催促道。
“是、是。大家押着五花大绑的穆尼奥斯来到果园，这时已是下午时光。……基督派分子在山谷进口处密布岗哨，搜查了果园与草坪。穆尼奥斯为了苟延残喘拖迟死期，请求做死前祈祷。但是，当时没有神父，只做了个忏悔，连祷告他都没做。巴西略，是这样的吧?”
“他只是说:饶恕我吧，饶恕我吧。”巴西略用讥讽的口吻学给我们听，“虽然被捆绑着，象条蛆缩成一团爬滚到女将军脚下。”
“应立即绞死他。”我深受故事影响评论道。
“当然.”保姆低声说，“当这个削耳汉……”
“什么?”我预感到将有另一种暴行出现，问道。
保姆没有立即回答，显而易见有些踌躇不决。在灯火和谐的饭厅内宁静了片刻。
“削耳汉，”赫诺维娃终于说下去，“他说不能马上对穆尼奥斯行刑。‘您想干什么?’女将军问他。‘我要先削掉他的耳朵。‘‘对!对里’除了科尔内略外，其他人都大声地表示赞同。女将军很严肃地看着众人.并说:‘他们并没有削掉因方特将军的耳朵，也不应该削掉他的耳朵。’‘是这样子的。’
大家都表示同意了。穆尼奥斯得知只被绞死时万松了一口气。
“但是，只有削耳汉不同意‘女将军。’他说、‘对这个人.在他下地狱以前，一定得让他活着受点罪。‘
‘他将受到死刑。’女将军回答说。‘你杀掉我都可以。女将军.‘削耳汉请求道，’但是你得让我向他讨清债务。不仅仅我的将军一个人惨遭不幸，跟他一块遇难的还有二十个弟兄啊。这是谁的罪过?是穆尼奥斯这个叛徒的罪孽。我们只让他一个人去抵偿二十多条人的命吗?我的女将军，这命才值几文钱?人人都会有一死的，但是，不能让他这么死，没那么便宜。一死可太简单了，绞死……。我们大伙儿都冒着被绞死的危险，而且已有成千上万的基督派被绞死了。不行，不能让他这么便宜地死去，不，不行。‘
“‘不行，不行!’所有的人又都异口同声地叫起来了。
“女将军清楚地看到这时的严重情况。罗伯托你不了解农民军的情况。他们是不习惯于纪律约束的，乌合之众，人们爱怎么干就怎么干。很难控制住他们。就是最强有力的将军，也常常委曲求全地向他的下属让步。女将军知道必须得让步才行。如果她还坚持按照她的办法去惩治叛徒穆尼奥斯的话，她的队伍就会不听从她的指挥。
“‘那么，你们说该怎么处置他呢?’她问道。
“‘女将军’削耳汉回答说，‘穆尼奥斯曾从我们的因方特将军的尸体上挖掉眼珠，我们也得如法炮制。‘
“‘我同意，’女将军回答道。因为她认为对一具尸体进行任何处置都是无关紧要的。
“但是.削耳汉是世上怀有最强烈复仇心的人。‘对穆尼奥斯我们也得这么对待他，’他说，‘但是，要在他被绞死之前挖掉他的眼珠。也只有这样才能应验将军被绞死前说的那句话:你将会比我死得更惨。‘
“‘对，对，活着挖掉眼珠！’人们狂怒地喊着。
“穆尼奥斯象条狗似的嚎叫起来，哀求大慈大悲。女将军和科尔内略不打算强迫下属改变主张。他们中间不管是谁都无法搭救穆尼奥斯摆脱这一下场，相反，首领只能与他们一块干。现在这些人已经是群龙无首了，弄不好就会导致哗变和队伍的瓦解，更加可怕的是导致女将军的威信扫地。人们过去把她看成果敢、不询私情的人，如果对她的力量发生动摇那才是最危险不过的了。女将军就接受了她下属的处决意见。“
“竟然接受了!”我打断赫诺维娃的话叫了起来。
“现在我觉得这个女人不值得敬佩了，她竟同意……。“
“同意了”保姆压低声音说.“不仅同意，而且她也知道如果当时她离开现场的话，她的下级会对她另眼相看，把她看成弱者、女人，而她决不允许人们这样地看待她，这是事关重大的，所以她留在现场了。由削耳汉完成了这桩挖眼任务。“
“挖掉穆尼奥斯的眼睛?”
“用烧红的铁条。”
“多可怕啊！”我喊道，“多凶狠残暴的人啊!”
“在那个时期，哪个军事行动没采取过残暴野蛮的手段?“大夫问我道。
“这些军事行动都是不对的。”
“这都应归罪于导致那些战争的罪恶之源:不能忍让。“
“那么这种不能忍让也是不对的。啊，大夫。多残忍啊，保姆，你快把这段丑恶的故事讲完吧里后来怎样了?把穆尼奥斯送上绞架了吗?“
“没有。因为他已变成瞎子了。他一下子挣脱开架着他的人.“巴西略说、“惨叫了一声，一溜烟地跑进园子。我本想追上去结果他的性命，但是，女将军这时对我说:、快扶我一下。‘我看见她生病了，帮她上了马。科尔内略将军陪她走了。我们中间一个名叫迪马斯的，是个萨拉曼卡大汉，他钻进园子里追赶穆尼奥斯。后来我们听见枪响，迪马斯出来告诉我们说他已打死了穆尼奥斯。这时我们才上了马，直奔红石口，在那里我们高兴地喝得酩配大醉。“
“他们在那里没逗留许久.”赫诺维娃接着说下去.“因为战局要求他们做出新的努力。这天，女将军已恢复平静。没表现出仇恨，而且她也看到已保
持住自己的权威。她就把科尔内略以及大部分人马留下来，其中包括削耳汉。她自己就又回到哈里斯科州了。“
“这个可怕的、残忍的女人回哈里斯科州了，”我
评论道，“这是个什么样的魔鬼啊!”
“她已经死了，”保姆悲戚地回答说，“你别责怪她了。你听着，对我来说，她一直是一位圣洁的女人。”
“幸而教会当局永远不会把她奉为圣徒的。咱们教区神父决不喜欢听你这么说的。”
“我从来不向他作忏悔，”她说，“我只向莱德斯马神父作忏悔。他曾经是而且现在还是基督派成员。所以到现在还一直住在山区。那才是位真正的神父，在塞拉亚曾被枪毙过，但是，至今还活在人世上。“
“保姆！”我从未这样吃惊过，高喊道。
“罗伯托，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你别生气。因为你还不了解我，你也别给我下结论。“
“讲和吧!”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鬼迷心窍竟间了这么一个问题.“他们在什么地方杀死女将军的?“
“在莫雷利亚，”赫诺维娃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可是巴西略曾对我说过是在萨波特兰。”
‘也可能是在那儿，“她耸耸肩回答说，“政府力图不让报上将她死去的消息宣扬出去，以免惊动那些被大赦的头目，因为这些人是一个一个地落网的。，
“巴西略，”我问道，“我们昨天在池塘边听到的那声惨叫是不是让您想起挖掉穆尼奥斯眼睛时他发出的那声惨叫?“
“昨天的叫声与那天的一模一样。.
“现在我全明白了，”我终于说，“保姆，你看，干吗过去你不把真情向我实说呢?现在我才清楚为什么可怜的静思姑娘那么害怕瞎子，毫无疑问，这是因为使她想起叛徒穆尼奥斯出卖卡洛斯，并且还从他哥哥的尸体上挖掉眼睛。这么大的罪孽使她悲哀和发狂。现在，我可以安心地向她求婚了。“
疑团一旦消失，我确实感到很轻松。现在一切真相大白。象静思这个多愁善感的姑娘当她知道哥哥卡洛斯被人用残酷的手段害死时，肯定是痛不欲生的。伯爵果园内恐怖的场面，这些武装农民的暴行，特别是削耳汉的残暴兽行，科尔内略、女将军的让人无法理解的让步，还有倒霉的穆尼奥斯垂死挣扎的哀号等等，也深深地摧残了这一绝妙女子的心灵，也许她将永世忧愁下去。
也许她打算赎罪。是这样子的，肯定是出于这种原因静思姑娘才与世隔绝，在一个极其简陋的庄园里过着清贫生活。她的心灵女过创伤。这个世界在她看来是个没有人道的世界，每个男人都是一个魔鬼。有时，就象在我初访惊鸟台的那天下午那样，穆尼奥斯的痛苦哀求的目光一直在折磨着她，致使她在河水中等待山洪淹没、死神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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