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姑娘[十七]

蓝忧无泪

按着头一天的决定，第二天我就去惊鸟台庄园了。出发之前，我先到镇上的集市给静思姑娘和她的手下人选购礼品。同时，我又仔仔细细地巡视了广场和各条街道。不管是蝎子还是他的同伙瞎乞丐我都未能找到。我就安心地回到响水泉庄园。从那儿骑马走向通往静思姑娘寓所的大道。这次带着菲德尔去的，我让他负责照管驮着礼品的骡子。道路几乎是干的，我们轻而易举地通过渡口。阵雨过后给田野带来了欢乐。飞鸟在空中翱翔。在荒芜的土地上放马奔驰十分心旷神怡。
在离掠鸟台庄园不远的地方，在毕路雷斯树丛间遇见埃斯特万，他向我们致意。
“你在这儿干什么?”我惊异地看着他肩上背着的猎枪间道。
“长官，巴西略在各条路口上都设下了岗哨，”埃斯特万兴高采烈地回答说。可以看出，他对又要重新回到过去那种火热的冒险生涯感到十分愉快。
我非常感激他们为静思姑娘免遭无鼻汉暗算所采取的谨慎措施。辞别埃斯特万继续前进。当我登上最后一道山坡，眼前展现一片高原时，我已看见在山脚深处的静思姑娘的那片简陋住宅。麻雀在小径上卿卿喳喳地叫个不停。在牧草丛中放牧的牛羊悠闲自得地吃着草。阳光使得地平线闪烁不定。我刺马直向静思住处飞奔，屋后的树梢彼风吹得东摇西晃。
妇女和残废人都欢呼着跑过来迎接我，帮我翻身下马。我让菲德尔留下分发礼品，然后我就径直去找静思姑娘。我走到门口正好碰见巴西略。这位管家以从未有过的恭顺神情急忙侧身让路，领我进入静思姑娘的闺房。
她的闺房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苦修的禅房了。设备极其简陋。室内角落里一只木制十字架前摆着一张铁床。既无穿衣镜又无大衣柜。这里，就是连那些只有在绣楼.上才能看到的精巧家具也没有一件。砖面地上空旷旷的。一只金属片包角的大箱子和皮带编制的皮椅是这个房间的全套摆设。我多么渴望找到某些有趣的小玩艺儿或某些女红来改变这一使我不安的苦行僧生涯的印象。这些不仅说明女主人的贫困，更说明她无此爱好。静思姑娘的话音打断我的思路。我赶紧走近她的铁床，怪罪她不该不辞而别。
“请坐，”然后她又接着说，“得知这里无人照管，所以，我就无法安心在响水泉养病了。“
“这是借口.”我不同意地说道，“不管您在这儿还是在响水泉，雇工们照样听从您的调遣。“我突然笑了，接着说:“请您恕我直言，我在埋怨您。”
她也笑了。当我听到她那爽朗的笑声，好象变成另外一个女人时，我十分振奋。
“您先出去一下，请您喊露西娅来帮我穿衣服”
她对我说道。“我在床上都躺腻了。从窗口看见这么和煦的阳光，我想晒晒太阳。“
我按她说的做了。我在接待室里等候她。当她走到走廊时，让人去喊我她扶着露西娅往前走，我不敢冒昧地上前搀扶。我尾随着她经过庭院来到凉亭。我第二次来访时，我们两个人曾在此共饮咖啡。现在花坛里的杂草已被铲除干净，泉水池修整一新。木桌上覆盖着一块方台布，上面还摆着一盒糖果。这情景使我们两个人都十分诧异。
“怎么忽然这么讲究起来了?”静思姑娘问道。
“小姐，这都是我们大家自作主张搞的，”露西娅脸一红，兴奋地说道。“这也是想让您们二位高兴高兴。“
我差一点上前去拥抱这位可怜的女孩子，因为她以这种方式表明了静思姑娘手下人的一片心意:他们早已认为我和他们家的小姐已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露西娅把静思姑娘安置在铁凳上就退下去了。
“今天园子里多明亮啊!”我坐下说道
充足的光线照射着凉亭，静思姑娘十分惬意地沐浴在阳光里。已不象上次来访时那样，虫子跳来跳去破坏了整个园子的恬静。我猜得出静思姑娘她想问我什么，我就先给她提供话题，我告诉她科尔内略一得知静思已痊愈的消息后，就决定下山到圣达克拉拉来看她。
“我多么想见见我们的这位传教士啊!”静思说道，“也只有您才能使他离开他的教堂下山来。”
我给她讲述了红石口之行。当我讲到那些修士右少背着枪，在军号的伴奏声中口诵经文时，引得她哈哈大笑。
“依我看您对这次到红石口去还是很满意的，”她说。
我们已进入到触及神经末梢的问题了。我就想借着这个台阶走下去。
“去，的时候还是挺有兴味的，可是回来时就不是这样了。您还记得咱们那次不是都吓了一跳吗?“
“您认为可能是谁在伯爵果园里喊了一声吗?”她慢条斯理地问道。
“现在我就跟您谈谈我的看法，”我装作毫不迟疑地答道，“最好说，我的某些看法。巴西略早就给您，也给赫诺维娃讲过穆尼奥斯被处死的经过。后来赫诺维娃把这个情况又讲给我听。这样咱们四个人，如果算上菲德尔，咱们五个人是了解内情的。所以很容易把果园与鬼神联系起来。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会使我们风声鹤唉、草木皆兵的，弄得自己毛骨惊然的。可以说咱们都是这么神经质，所以任何一种声音，譬如落在池塘里的一块石头，在废墟里的一阵狂风呼啸，一群飞鸟的长鸣，看到我回去就吓跑了的牧人的恶作剧，所有这些都会弄得我们惊恐万状的。巴西略认为这声喊叫与穆尼奥斯被处以死刑时喊出的声音一模一样，我们又不曾在现场呆过，无法判断它究竟是什么声音，只好一味地相信巴西略了。“
“您在园子里什么也没碰到吗?”
“我从园子里出来时，在园外遇见一个小牧童，他一看见我就逃跑了，“我斩钉截铁地说，“这个人可能就是发出喊声的人。可以肯定地说，这个人是了解池塘事件的内情的。“
“也许是这样，”她点头同意说。
显而易见，我的解释使她安下心来。她吃了几颗糖果又跟我聊了一些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
“如果科尔内略说话算数，真的下山到镇上来的话，“然后她又对我说，“那么咱们会看见他与另外一个朋友一道来。这个人就是莱德斯马神父，是一位真正受到众人敬仰爱戴的人。“
“这位对保姆有那么巨大影响的神父究竟是个什么人?“我问道。
静思就把这位固执神父的神奇的事迹详细地讲给我听。莱德斯马神父是莱昂教区的受傣神父。当发生大追捕时，他不愿意撤离该地。后来成为基督派教士，并在塞拉亚被枪毙。
“是上帝拯救了他，”静思姑娘很激动地说，“养好伤后又回到农村。他与瓜达拉哈拉的大主教不一样，主教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教区，对联邦派也好，基督派也好，都一视同仁，不分厚薄，只不过是偷偷地尽其神职人员的职责罢了。而这位神父就不一样了，他参加了战斗，在炮火下他宣布我们杀戮无罪。他认为那次战争是一次十字军东征。当签订和约时，他对这种做法还十分气恼呢。他不愿意回到他原来的教区，而是迁到当时还在继续战斗的村镇。他十分仇视当局，靠乞讨过活。他在平民中威信极高，所以教会当局对他也无可奈何。他十分刻板地洛守教规，尊重教义，一直过着一种极其产峻的苦行僧生活。他就是不服从把他关在一个教区的命令。“
“我很想认识他.赫诺维娃把他看得比代理主教还要高一“
“他是我们的最高权威。他说的话，大家都完全照办。我也是这么看他的，是他把我开导成心慈手软的人。“
“静思。您在哪儿认识他的?”
“在瓜那华多。”
“您从来还没有对我讲过您在战争期间的经历呢?“我告诉她说。
“这是因为那段生活一点意义都没有，”她用低沉的声音说，“战争时期的大部分时间我是在瓜那华多度过的。当时，我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常常得提心吊胆地提防着政府的追捕。后来又被迫离开家乡，隐姓埋名。这确实有点不太光彩，对吗?“她收敛住笑容继续对我说。
“除此之外，您还能干什么呢?难道象露西娅那样挨一颗子弹，或是象乌尔苏拉夫人那样让人扔进河里?“
“我可以象保姆那样帮助基督派军队……我也帮过一些忙。“
“我相信肯定会是这样的。”
“传递消息、送报纸……包裹。当卡洛斯牺牲时，我搬到圣路易斯波多西，那里的塞迪略将军不怎么找天主教徒的麻烦。战争一结束.我就来到响水泉。召集了过去曾在卡洛斯手下干过事的人，这些人既不愿意再回到哈里斯科州，又不愿意象科尔内略那样遁入空门。我就带着他们来到惊鸟台。在这儿我们这些可怜的人.不仅劳力不足，而且又缺乏经营管理的经验，所以只能饲养一些奶牛赖以为生。“
我暗下决心要帮助她，但是，现在还不是我向她求爱的时候。下午，我与菲德尔启程返回响水泉。虽然在黄昏中走过一段漫长的路程，可是我的内心一直沉浸在幸福之中。对静思姑娘的疑点已一一解除，一切都解释明白了，什么都一清二楚了。现在没有任何疑点妨碍我去追求因方特小姐了。陶醉在幸福中的我，到达响水泉后，多么想把自己内心的幸福感受向周围的人们倾吐啊！
第二天和第三天我都未能到惊鸟台去。首先是因为请代理主教吃饭。我认为如果我不陪席是极不礼貌的。在响水泉吃一餐赫诺维娃为某些神职人员烹调的饭菜从来都是一种惬意的享受。我们的这位好保姆，当有神职人员来就餐时，她做饭就格外地.  卖力气，因此我就留下来了。我与代理主教聊天，谈到他赦免保姆改变还愿方式一事时，我告诉他保姆还要等待莱德斯马神父的最后判决。但是，使我诧异的是这位色撒雷阿的代理荣誉主教竟回答我说，他早已习惯这位叛逆神父的判决置于他的判决之上了。
第三天我访间静思姑娘的庄园亦未能成行，因为洛佩斯博士邀请我去他的卡拉瓦萨斯别墅吃饭。我们在树下饱餐了一顿极其丰盛的佳肴。当我们返回圣达克拉拉时，天色已晚。
我已经有两天没有看见静思姑娘了，内心十分•抑郁不乐。当快要到达镇上时，我让其他车辆马匹先行，我只身一人顺着镇外的、延伸到田里的小径行进。在靠近圣达克拉拉镇的地方，这些小径已成为镇外街道。这时小雨如丝.开始渐浙沥沥下起来。一片碧绿、笔直的玉米地环绕村镇。在树丛中带有十字架的高塔耸立在灰色薄纱中。为旋转木马伴奏的音乐声阵阵传来，在乐曲中还夹杂着人们的欢声笑语。我的马匹沿着一堵墙行进，在走到一片开阔地，马上就要进入一片小树林时，听见一声枪响，我顿时觉得左臂一阵火辣辣的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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