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姑娘[十九]

蓝忧无泪

一开始我还没听懂科尔内略说的是什么，然后我又有些怀疑，我向他提了一连串的问题。后来我觉得整个响水泉庄园在旋转的烟火中跳着华尔兹舞。就连莱德斯马神父本人看到我这种癫狂的神情也跟着微笑了。
    “是的，我的先生，是一个大胜利，”在客厅里神父接过一杯用来驱寒的龙舌兰酒，对我说道，“是个大胜利，尽管对我来说并不是件那么愉快的事。您，一位无党派人士，对我们事业毫不热心、对静思姑娘又不般配的人，把她带走吧！科尔内略和我可帮了您的大忙罗！”
“您怎么骂我都行，但是，您得把细节给我讲一讲。“
“对，细说说，”赫诺维娃拍手说道，“静思姑娘喜欢罗伯托，是真的吗?“
“女人们都有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弱点。而静思姑娘则有爱慕着您的这种弱点，“神父继续说，“但是，总而言之，她爱您，她同意成为您的妻子。‘
“表弟，确实象你猜测的那样，静思姑娘被一些顾虑给迷住了心窍，“科尔内略说，“神父一下子就使她开了窍。“
“这么说就不很确切了，”神父表示异议，“我所做的只不过是让她回忆一下她的过去一向都是圣清的。在戎马住惚的岁月里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正当自卫。而科尔内略却把这些说成我给她开了窍。现在静思已不认为必须去弥补过去的罪过，这不是罪过石而是荣耀。“
“我们不讨论这个了，”我说道，“这么说静思姑娘她同意我求婚了。“
“同意了。而现在该轮到您了。您应该对我们表明个态度:我们过去的所作所为您认为是否必要，在战争中发生的一切您是否认为是一耻辱。提出这样的问题本来就是十分荒谬可笑。但是，我之所以向您提出来，因为这是受静思的委托。‘
“静思姑娘是女人中最淳朴、最圣洁的人了，‘我喊道。
莱德斯马神父用冷冰冰的目光逼视着我。我无从知道这个目光是表示高兴还是表示蔑视。但是，事实上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对我来说是无关紧要的，而现在我所想的就是立刻骑马奔向惊鸟台庄园。
“冷静些，您就待在这儿吧，”神父对我说。‘您现在就到庄园去是不合时宜的。静思可不是那种现代的时髦姑娘，一旦答应求婚，就去夜总会大大地庆贺一番。她是一位虔诚而又坚定的贞洁圣女。，
我必须在响水泉过这一夜了。我姑母、霍维塔和赫诺维娃为我的这桩喜事都快乐疯了。东方略微泛红，我就启程。在大道尽头听见一声热烈的问候，我看见巴西略稳稳地坐在他的马上。
“长官，我知道您会很早就到我们庄园来的，所以我来接您。“
我紧握了一下他的手表示谢意。我们一道催马前进，快马如飞地来到庄园。我甩橙离鞍下了马就直奔走廊。激动得几乎不知所措的静思正在那儿等着我。她曾力图控制，但又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感。
“神父…，科尔内略……”我结结巴巴地说。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亲吻着她递给我的手。
雇工们三五成群好奇而又愉快地看着我们。女人们站在厨房门口高兴得热泪横流。静思走回她那可怜的闺房，我激动地跟在她身后。
她没有立刻同我讲话，而是站在铁窗栏边上凭窗眺望。凝视着弥漫在高原上的浓雾。我走过去靠近她。我不想扰乱这个容易让人涕泣的沉默。果然如此，当她转过头来时我看见她眼眶嚼满泪花。
“罗伯托，我从来没有盼望过我会有今天，从来也没想过我会有今天的幸福。“
“什么样的幸福您不配呢?”我是如此惶惑不安，连以“你”相称我都没有想到。
“前天您走了以后，我想到您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痛苦到了极点。“
“静思，我比您还要难过万分。”一丝淡淡的微笑流露在她的面颊。
“您走了.而我却仍留在这儿。留在这儿就更糟糕。在这个曾经使我痛苦过的地方，触景生情，心中格外难过。“
她这一席话弄得我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我也记不清她还说了些什么。直到下午埃斯特万把咖啡送到古老的凉亭时，我才体会到现在我是真正地沐浴在幸福的海洋里。
“我们早点结婚吧。”我对静思说。
“要这么急?”她的双颊泛起红晕问我道。“不，我不喜欢匆忙成亲。我们照老习惯办，先经过一个长时间的订婚阶段，您不觉得这样更好吗了“
“一个长时间的订婚阶段!”
“也只不过是几个月。”
“几个月!”
“是这个地方的习俗。”
“不要管这些习俗吧。”
“但是，也不能完全不管。”
一在这场争辩、探讨中，我觉得我们两个人的心贴得更紧了。那些障碍也逐渐消除了。双方都做了些让步。
我们一致同意在11月份圣卡洛斯节那天举行婚礼。这个日子对静思姑娘很重要，因为含义深刻。
“这一天是我哥哥的命名日.”她对我说道，“这样一来，他可以略略分享一下我们的……我的幸福。“
忽然，她又恢复了严肃认真的神情对我说道:
“您反对咱们按基督派的方式结婚吗?”
“基督派的方式?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方式。，
“我喜欢使用在追捕迫害我们基督派时所采取过的办法举行婚礼。在夜间或清晨很简单的在一个朋友家举行婚礼。“
“咱们可以在响水泉结婚，”我被一种浪漫想法所激励，便高喊道。
“啊!对，对。请莱德斯马神父主持我们的婚礼。“
“委托他协助我们解决可能会发生的困难。至于世俗结婚仪式，我们也悄悄地筹备着。“
这时，她显示出一种高傲的神情。
“世俗的仪式?永远不要。”
“永远不要?可是，所有结婚的人，都要举行一次世俗的结婚仪式，何况法律上也明文规定，神父应向要求举行宗教结婚仪式的人，索取世俗结婚仪式的证书。“
“别人都可以举行世俗结婚仪式，唯独我除外，”静思毫不客气地亮明她的观点。“罗伯托，这可是一个您不应驳回的条件。“
“你，”我加重了“你”字的语气说道，“‘你不应驳回‘。“
她又重新笑了。
“那么好，以你相称，”她同意道。“我不举行世俗结婚仪式，也不会有人要求莱德斯马神父履行这一可笑的形式。“
“我并不觉得这种形式可笑，”我补充道，“这些都随你的便好了。但是，我说句老实话，我可以肯定现在使你厌恶的这种形式，今后你会同意的。将来咱们孩子的婚姻状况……“
我无法继续说下去了，因为我看见静思的脸羞得泛起红晕并站起身来。
    “就要下雨了，”她对我说道。
她同意让我用手臂挽着她一块走回房间，从礼仪上讲我不能在未婚妻的庄园里过夜。尽管难舍难分，但是回到响水泉是势在必行。巴西略送我回去。从山坡处我回头观望，看见一条白手帕在庄园门口摇晃。
在半路上我们遇上暴雨，但是对此我毫无察觉，甚至连涉越渡口我也无所畏惧了。更确切点说，我根本就不知道是否下过雨。是否经过某个渡口。巴西略把我送到响水泉后，就又马不停蹄地返回掠鸟台。
多么幸福的日子!难以忘却的日子啊!这些日子里我喜气洋洋地往返于响水泉与惊鸟台。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会这么幸福。静思向我展示了她那犹如一朵盛开的玫瑰花的内心世界。我将从她那里享受到无穷无尽的恩爱。她已不再是当初我在响水泉认识她时的那个难以接近的、冷若冰霜的、悲思的女子。就象风吹云散，太空清澈明媚那样，爱情的力量使得静思摆脱了过去的苦恼，使得这个沉着、贞洁的女人变得含情脉脉。我将逐渐发现她那魅力无穷的精神世界，任何事业也没有比攀登精神高峰更为愉快的了。
这些天来她还在回忆着痛苦的往事。某些阴影似乎仍在她脑海中萦回。这时我只能沉默不语，静静地亲吻着她那纤纤的手指与蓬松柔软的青丝。阴影一旦消逝，静思复又宁静。
9月过去了。美好的季节来临，很少下雨。马上就要动手收割秋季带来的金光闪闪的果实了。我把结婚需要办理的全部事务都托付给科尔内略和莱德斯马神父全权处理。令我惊奇的是，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想就此告退回山。在神父出入于教堂办理手续的同时，我曾听到教堂内宣读我们的结婚预告。为了寻找蝎子，据说科尔内略查访了整个村镇。
尽管做了很大努力，但是仍然无法找到那个乞丐。好象他与他的同伙早就从镇上消失。虽然是这样，科尔内略也没有削减响水泉的岗哨，而且巴西略也一直派人警戒着掠鸟台。在所有的大路上，还有蓝水湖路都设有岗哨。希望平安无事的镇行政当局为了讨好象我表哥这种人，他们也搜查了整个村镇寻找蝎子。
10月底早季来临。我利用这个时机去完成一项在我脑海中盘旋已久的计划。这一想法的产生并非出于打算改变莱德斯马神父对我的看法，即使他曾生硬地批评我是感伤主义者，使我十分难堪。一天早晨，我在一位教区神父陪同下骑马去伯爵果园。我们还带了伊雷内奥、菲德尔和两个雇工。这两个雇工专门照看驮着装满汽油的大桶、火药包、砍刀、斧头、锹镐等物品的骡子。
我再次进山心情仍然有些沉重。尽管如此，这次进山的精神状态与第一次相比又是何等不同啊!  过去曾使我忐忑不安的、引起我好奇心的秘密，现在业已全然揭晓。我明白了为什么静思看见瞎子会那么激动甚至想溺于水中了此余生。我了解到这座果园的过去以及我未婚妻在那个荒凉庄园里隐居的苦衷。现在除了蝎子对这群老基督派、对我—因方特将军妹妹的未婚夫还耿耿于怀、寻隙报复以外，其他乌云已荡然无存。何况这一报复将会由于响水泉和惊鸟台的岗哨林立而落空，而且还将随着静思姑娘随我去京城寓所居住而变得永远无法实现。
总而言之，我们在山区要千的这个活儿并非是件痛快事、教区神父对莱德斯马神父到响水泉来极其反感。他一再向我表示希望莱德斯马神父远离圣达克拉拉德拉斯罗加斯。跟在我们两人后边的人一言不发，多多少少还有些胆怯。当我们到达山谷，在远离果园的地方，经神父祈求上苍保佑以后，他们方肯跟着我们进去。
我激动地走近残垣断壁，听见树丛簌簌作响。我们从小径直达石头台阶。最后一级石阶上还摆着巴西略点燃过的蜡烛。池塘水面闪闪发光。为了使雇工们无暇踌躇不前，我大步流星地径直奔向果园，在那棵圣栋树下站住。
神父诵了一段为死者祈祷的经文并洒了圣水。我举起斧头第一个向树干砍去。这时也只有菲德尔还吓得全身颤抖。报仇雪恨的、几乎是愤怒的情绪激励了伊雷内奥和雇工们。他们不停地挥舞着斧头。随着斧头的起落，果园内发出相应的回响。吓得园内动物张皇失措，在灌木丛中四处逃窜。
随着阵阵的喀嚓声，这棵令人伤感的大树倒在池塘边，其树干是如此之重，以致把它拖进池塘，很快就沉没在水中。我高兴极了。
“神父，”我喊道，“让这些内战的见证物从祖国的土地上永远消失吧!“
“现在咱们再对付另外那些去。，神父也激昂兴奋地说。
雇工们在大石头上钻孔，然后在窟窿中放进火药。我亲手点燃导火线。当听到那些血迹斑斑的阶梯被炸毁的声音时，我高兴地跳了起来。然后我们都到白骨成堆的三角带。我们用砍刀清除杂草，.脚夫们挖了一个墓穴，并由神父作了祷告，我们才将尸骨埋葬。神父对着这堆黄土口诵经文，我们竖起一个十字架。
“安息吧!素昧平生的、可怜的兄弟姐妹们，”我默想着.“但愿今后永远不要再有另一个墨西哥人去尽这样一个令人痛心的义务吧!“
最后，我们将汽油洒在草丛里点燃。看着在火焰里的蛇蝎急速逃窜，我们是多么的愉快啊!它们都是在劫难逃的。未能烧毁整个果园，未把残垣断壁夷为平地，未能翻耕这块肥沃土地，我深深引以为憾。
“我终将做到的，”我骑在马上，为自己立下这一宏愿，“我要抹掉这段血腥历史，把这山谷变成和平的山川。“
受到雨露滋润的、生长茂密的杂草丛是很难燃烧的。当马匹把我们引上归途时，看见残垣断壁顶端冒出一股气味难闻的浓烟，我们觉得格外壮观。我们结束了一个血腥的过去，合上了令人毛骨惊然的历史篇章。我自言自语地说，长期似来笼罩在静思身边的阴影终被摧毁，邪恶净除，未来无限。
11月来临。当她撕掉日历时，我看到静思姑娘被一种内心痛苦折磨着。
“我不配享受幸福，.她向我解释道。
在即将到来的圣卡洛斯节的前三天，她的不安情绪一直有增无减，使我心绪不宁，甚至我还以为她身体欠安。
“我害怕，”她回答我的间题时说道，“对过去一切我很怕。你能将过去的那些永远忘掉吗?你能谅解它吗?“
“忘掉过去吧!你没有任何东西需要我的宽恕，”我答道。
“对.对。是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宽恕的，莱德斯马神父也是这么讲的。他是一位圣人。“
她微笑了。我们换了话题。她想通了，情绪也恢复平静。静思不是快要彻底改变她的生活方式了吗?她搬到响水泉来住不正是她走向新生活迈开的第一步吗?
就拿我自己的情绪来说也是变幻无常的。过去的曲折坎坷在心灵中不会不留下痕迹，而这幸福也不会轻而易举地来临。赫诺维娃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霍维塔不停地缝纫，我姑母指挥仆人有条不素地装点房间与庭院，科尔内略巡访庄园周围，莱德斯马神父布置祭坛。这一切都使得我心潮澎湃，激动万分。
婚礼订于4日清晨在专门布置妥当的大客厅举行。3日中午邮差给我送来一封信，信封上盖有瓜达拉哈拉的邮戳。我知道这是我朋友应我之请求写来的有关调查女将军之死的一封复信。我对此已毫无兴趣，也没有精力去读它了。因为对那个曾通过诱骗手段抓住穆尼奥斯并允许一个卑鄙的刽子手毫无目的地挖掉对手的眼睛的、可怕的女人的结局我已经全盘了解。我把信扔在写字台上，我继续沉醉在对未来幸福的憧憬中。
在响水泉庄园却有些反常的情况。我相信在圣达克拉拉德拉斯罗加斯没有人不知道村镇上的一件大事—我们这个大喜日子即将临近，因为他们听到结婚预告，并且在私下议论纷纷。可是响水泉庄园却把这么重要的婚期对外严守秘密。庄园的窗户与门楼都紧闭着。
事先没有发出一张请帖。但是，科尔内略却邀请了基督派里面的某些头目。这些人都是3日下午一个一个地骑马到达的，而且人人全副武装。他们都十分惊异地打量着我，并且个个沉默寡言，说话谨慎。庄园里的气氛立即变得严肃起来，特别是那些从红石口下来的“纯正”派来到以后，更是如此。他们过来向我道喜。
我这个素来喜欢闲谈、嬉笑与痛饮的人，在这些老基督派面前，在这些不苟言笑的派内精华、疯狂地热诚于信仰的人们面前则感到十分踢踌、胆怯。祈祷的仪式庄严地进行着。我觉得好似我又被带回丘阿诺斯人①（丘阿诺斯人:即舒安党人。十八世纪末曾支持法国波旁王朝，进行反革命暴动。）时代，被领进英国哈科维诺斯人②(哈科维诺斯人:即詹姆斯党人。英国1688年革命之后，詹姆斯二世和斯图亚特王朝的一个派别。)的叛乱里。我甚感遗憾的是我的追求生活舒适与酷爱诙谐的习性与这些清教徒们格格不入。
静思姑娘以“种使我吃惊的热诚祈祷。我责备自己缺乏她那种虔诚态度。她渴望婚后幸福竟献出如此崇高的情感。她感情的炽热程度大大在我之上。她这种巨大的热诚就是对她内心世界进行衡量的尺度。对此我高兴万分，因为我知道这种崇高的炽热感情即将属于我了。晚饭后有一个小型集会，但它更类似于四旬斋节的仪式。游击队员们默默无言，只有莱德斯马神父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讲述过去的英雄业绩，赞扬死去的人们，特别强调了指引人们去斗争的那种精神。偶尔他还向某个头目问上一两句，这个人也是扼要地回答。多么希望我能有另外一种的结婚前夜啊!我坐在面部表情激动的人群之中，而且远离静思姑娘。在场人中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以任何方式参加过战争。我只得沉默不语。而我姑母、霍维塔和保姆却听得津津有味。
好不容易挨到可以睡觉去了，我高兴极了。我把自己关在房内，就象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一样，在屋内踱来踱去。我熄了灯，打开窗子。秋天的凉风在漆黑的原野上呼啸。响水泉在沉睡中A四周的岗哨业已撤掉。根据科尔内略的判断，只要我们大家都汇集在庄园内，敌人就不敢有新的冒险举动，又何况静思姑娘希望她的雇工们都能出席她的婚礼。
我想我已经征服了那块土地，我也征服了静思姑娘。我要把她带回京城，让她忘却那些长期以来一直跟她形影不离的、象梦吃中阴影的恐怖历史。只有在静思己习惯了她的新生活以及直到她哥哥的被袭击、女将军的罪行、穆尼奥斯的被处死等事情在她头脑中已淡薄的时候，我们才再回响水泉来。
因为寒气逼人，我关上窗，点燃灯。黑夜何时将尽?我吸烟，躺下又坐起，本想看看书，但是我又抑制不住我的神经质。忽然我注意到那封从瓜达拉哈拉发来的信件。我打开它消烦解忧，希望以此来遣送时光。
我的朋友复了一封长信。他曾在萨波特兰、瓜达拉哈拉，在整个哈里斯科州进行调查。他很肯定地说女将军并没有死。
“我曾会见认识女将军的几个老基督派成员。擎们如今尚怀着崇敬的心情谈论着她。他们都异口同声地否认女将军已死。这位可怕的女人已隐居起来。那些狂热的基督派们不可能也不愿意相信她已死掉。他们热爱她。她是一个莽撞的、坚强的、勇敢的女人。她突然出现在战场，并且很快就以‘女将军’闻名于疆场。人们只知道她叫女将军，不知道她的真名实姓。即使她周围最亲密的人也不知道这个神秘女人—战争的灵魂的姓氏。人们常把她比做圣女贞德，但是，这位‘奥尔良公主’从来不象基督派的女将军这么胆大妄为，凶狠残暴。“
开始，这封信并没有引起我多大兴趣，后来我才发现保姆和巴西略他们两个人欺骗了我。原来女将军并没有死。
如果在正常情况下，这个新消息会引起我去思考，但是，在这个等待、焦急不安的夜晚我对它是毫不在意的。女将军和她的基督派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即将举行婚礼本身就是让我忘掉那段历史。基督主义和他们的头目们与我又有什么瓜葛。
随手把信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我就躺下了。我很快就睡着了，如同陷入深渊，一直睡到巴西略敲门把我吵醒。
天还没亮。我起床，点燃了灯，打开房门。巴西略进来帮我打扮。我都快认不出他来了。他容光焕发，面颊上闪烁着高兴的泪花，他亲吻了我的手。
“长官，从现在起，……那么好，就从现在起，只要您说一句‘你去死’，我就去死。“
“巴西略，谢谢。但是，我永远不会对象您这样的朋友说出这种话的。“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吻了我的手。他手脚笨拙地帮着我穿衣服，看来他并不精于此道。他在一边用敬仰的目光看着我。
“您有话对我说吗?”我看见他欲张口又作罢的样子，便间道。
“对，有点，”他说。可是后来又否认了:“长官，我是乐疯了。没什么，我，我，我没有什么话要说的。“
科尔内略和洛佩斯大夫进来向我道喜。家里熙熙攘攘地忙作一团。霍维塔、保姆、佣人和脚夫们借着暗淡的马灯光线搬桌子，摆花盆，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在走廊上我看见莱德斯马神父在蜡烛前导下步入大厅。首领和、纯正“派们也过来向我祝贺。
“你与静思姑娘今后要更加恩爱，”赫诺维娃迅速走到我身边对我说。“她让我来问你，”接着说，“你读完了信没有?“
“信?噢，对，对。你告诉她我读过了。我对那封信的内容丝毫不感兴趣。“我一边纳闷地想静思她怎么会知道我收到一封瓜达拉哈拉的来信，一边回答道。
赫诺维娃走了。我姑母裹着披巾，头戴闪光的珍珠走过来拥抱我。霍维塔也过来与我拥抱。我称赞她的丝绸长衫和用大发卡子装饰的头巾。保姆的穿戴打扮也不甘落后。她回到卧室换上簌簌作响的宽边裙子，披上圣达玛丽亚出产的头巾，抱住我就痛哭流涕。科尔内略和我都很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哭从何来，费了很大的劲才劝阻住。
我们终于可以进入大厅了。我把一只胳膊递给姑母，我们一道在首领们的簇拥下步向大厅。大厅里早已挤满“纯正”派、雇工们和奴仆们。我的心脏就象牲畜脖颈下系着的大铃挡那样摆个不停。大厅里的窗户紧闭，在大厅正面设立的祭坛上的蜡烛在燃烧。莱德斯马神父身着华丽的法衣站在那儿，穿着教辅服装的菲德尔神气十足地立在一边。
对过去的回忆象一阵旋风从我脑海中一掠而过。我们进入大厅在门户关闭的小客厅门前停下。与会者鱼贯而行，都聚拢在祭坛前。我们等待了几秒钟，惊喜与赞叹几乎使我脱口而出:
“静思!”
她挽着科尔内略的臂膀走上前来。我还从来没有看见她身着白色服装，即使是小天使在屋檐下飞翔也不会引起我这么大的震动。在她前额上戴着我母亲曾在婚礼上用过的那条阿雷松编织花边和微微抖动着的几朵柠檬花。在她的眼睛里宁静的幸福火花在燃烧着。
她走到我身边、一股袭人的香气扑鼻而来。在一片宁静中，神父走到我们两人面前。我们听着他那充满细腻情感的声调。
就在这时候，小客厅房门突然大开，蝎子搀扶着一个瞎子乞丐出现了。问候致意的正是蝎子，他的问候犹如一声晴天霹雳:
“早上好，女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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