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的短发天使

雄伟

我不是你的短发天使
                                                   

                                 
一、覃倩
18岁时，我开始担心一件事：万一遇上白马王子，该怎么办？我用画笔设计了多款造型，包括扮美目勾引，舞长发诱惑……造型还没选定，白马王子就出现了，他形象忧郁，下巴削尖，深情地唱《简单爱》。我盯住他，忍不住打了哈欠。母亲催我去吃饭，我才记起自己在家里，他在电视里，他是歌星周杰伦。我先是失望，再是高兴，因为终于知道，碰到白马王子不用摆什么造型，只要能打哈欠，就代表中意。
上大学，我等了两年，找了两年，没遇见令自己打哈欠的男生。毕业后，我进到电脑公司。晚会上，一群男人围挤着，我闷热难耐，便钻出来，调低空调温度。再坐到角落，抬起头，注意到一男生酷酷地坐在对面，紧缩着身体。他的眼神有点忧郁，下巴有点削尖，还戴顶浅黄帽，象极了周杰伦。恰巧一阵冷风吹来，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我一愣，继而一喜，莫非意中人是他？有人请我跳舞，我应付着跳，热起来，就又调低了温度。一整晚，他一动不动地坐着，没瞟我一眼，更没理睬过其他女生。还是正人君子。我对他萌生出强烈的好感。
橱窗里有他的照片，我掏出记事本，抄下资料：钱易，公关部，擅长绘画，2002年度优秀员工。他双目炯炯有神，我对眼盯住它，心扑腾腾跳，象揣了只兔子。回转身，雷健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嘿嘿笑着。我的脸刷地红了，握紧记事本，仓皇而逃。
傍晚，我散步到球场，钱易和一群男人在踢球。突然，后脑勺被球重重击中，身体朝前一倾，差点跌倒。我捂住头，回转身想训斥这帮混小子，却见钱易朝这边跑来。球是他踢的？一定是无心的。这样想，后脑勺就不疼了。我捡起球，微笑着抛还他。他正正地看了我，让球在原地转了三圈——大概男人在球场，都是这样表达谢意吧？我幸福地想。
接连两天，没见着钱易。心里象青春痘没用可伶可俐漂洗般，觉得缺点什么。下班后陪雷健回去，才探听到钱易在女生宿舍楼前跌伤了脚，请假在宿舍里疗养。
黄昏，我注意到钱易一瘸一拐地出门，想去探问他病情，直到8点还没见他回。要是深夜他路过女生楼，黑灯瞎火的再跌倒怎么办？我着急地想，决定守在值班室等。夜里11点，透过窗户看清钱易，我重重摁下开关，外面亮堂起来……
二、钱易
小时候，母亲对我说，女人是陷阱。越漂亮的女人，是越大的陷阱。经历的事多了，我才知道，虽然陷阱越大，越容易身陷其中，却也更易抽跳出来。所以到如今，我还喜欢漂亮MM，盼望遭遇美丽陷阱。
天违人愿，我都25了，身边没有美女不说，还招惹上覃倩这个不丑但绝对算不上漂亮的姑娘，害得我伤身伤了财还伤了神。
最近我患重感冒。参加迎新晚会，戴了绒布帽。舞厅开着空调，我感到冷，缩坐在角落，哪料覃倩故意作对，三番两次调低温度，害我直哆嗦。第二天，复查体温，升高0.4度。
雷健拽我去踢球，说一出汗感冒就好了。踢累了，他指着覃倩打赌，说如果我踢中她，她还微笑，就请他去“太子”撮一顿，否则他请我。我想哪有这般傻姑，被球踢中还笑？眼前摆满免费的鸡鸭鱼肉，答应了。我用尽全力踢出弧线球，不偏不倚击中她脑勺。她一个踉跄，转过身……这憨瓜，没叫没骂，还真挤出笑容。可怜我300块，换了她夹生回眸笑。我心烦，极度地烦，喝了很多酒，晃悠悠地回宿舍，结果在女生楼前滑进土坑，扭伤了脚。
休假两天，闷透了，独自去玩《仙剑奇侠传》。出鬼了，四年没亮的女生楼前路灯，在我回来时亮起来，正巧部长迎面走来，逮个正着，罚我熬通宵写下检讨。听说路灯是覃倩开的，我想也只有她记恨我，想暗算我。俗话说：最毒女人心。果然不假。
覃倩提着橘子假惺惺地来看我。我心里不痛快，随口道了声谢，侧过头看窗外。路口立着一女生，身材婀娜，清爽的短发焕发着活力，顾盼的眼神令人着迷。梦里寻她千百度，原来她在不远处。我对她潇洒地笑。她朝我挥挥手。我心花怒放。然后听到覃倩在身后应道：“马上就来！”——原来她在等覃倩。我自作多情。
要能追到她，那一定是掉进特大号陷阱。我美美地想。随即又想，能帮我完成这个任务的，只有覃倩。于是回转身，对着覃倩笑，接过她剥好的橘子又笑，终于问出那女孩叫淑勤，是覃倩的老乡。
等覃倩出门，我掏出画笔，绘出那短发，那身材，那长裙。我给画取名为《短发天使》。
三、覃倩
淑勤来找我，捎来家乡的橘子。我想起去看钱易。虽然只是橘子，却寄托着家乡人民的问候。我提着它们，想象钱易收下时，会感动地流泪。哪料到，他只简单道了谢。我郁闷，象晴空飘过灰色云彩。不过三分钟后，他就对我笑了。我羞涩地抓起一橘子，慌乱地剥起来。他接过橘子又笑了，我的心象关久的骏马见到草原，狂跳起来，直到淑勤又叫了我。
上午，手机上出现陌生号码，接通了，竟是钱易。他温柔地说：覃倩，今晚我想见你，7点在天桥，可以吗？
他约会我了？速度这么快，我哪里受得了？
我得好好打扮一番。珍藏了23个月的秋装，终于可以见光去秀一把了。短眉毛，你们可要争气，都立好正，伸直臂膀等待赞美吧。还有什么，口红，香水，指甲油……镜子里的人，是自己吗？
我骄傲地走上天桥，钱易等在那里。我注意到，他的眼睛一直停留在我身上。两人沉默着，没说话，我浑身冒起汗。他的手伸进裤兜，掏出一件东西，是一封信。该不会是给我写的情书吧？心咯吱一跳，象装满果实的篮子被沉甸甸地升上空中。
“我想请你把这个，交给——淑勤。”他看着我，认真地说。
什么，给淑勤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耳朵。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是为了追求淑勤才接近我的？真是阴险歹毒加该死……果篮没挂稳，掉下来，果实散落一地。那将是愤恨的种子。
“是给淑勤的情书？那为什么要约会我？我眼露凶光，悻悻地问。声音不够大，显然他听不见。他已走到50米开外。
我给淑勤打电话，哭诉了遭遇。淑勤忿忿地说，让这个小人见鬼去吧！气未消，怒未平，我得意地找到钱易，可看到他焦急的表情，又担心他会很难过，话锋一转，说：“淑勤夸你很优秀，只是她要出国，不能答应你。”然后我走了，身后传来孩子弄丢苹果般的哭声。
接连几天，我控制情绪，不伤悲不流泪，不去想钱易。直到那天下班，雷健告诉说，钱易住院了，我就又心疼起来。进到超市，买了盒喜欢吃的草莓派，心想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他一口吃下它们，就继续爱他，否则就再见。可走到半路，我又想，万一他不爱吃草莓，怎么办？于是找来纸笔，写下一字条：天涯何处无芳草，为何不在身边找？再画了一丛长发样的芳草。
我把字条塞进草莓派里，进到病房。钱易正看着那幅《短发天使》。我突然明白，他与自己一样，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一个不该爱的人身上，却忽略了该爱的人。

四、钱易

爱情是一味神奇的药。有了爱，我精神焕发，连扭伤的脚也不疼了。

我寻思着，该怎样让覃倩帮我传情给淑勤，后来就决定邀请她出来，让她转交信物。

一切尽在掌握，覃倩如约而至。我犹豫片刻，掏出装着我照片和情书的信封。

夜里，我失眠了，为自己就要陷入陷阱，幸福地失眠。我遐想着，这陷阱平坦而柔软，巨大而舒服。

第二天，覃倩却告诉我，淑勤拒绝了。我当场哭了，到了深夜还想哭，便跑到小摊灌了很多酒，直到被冻醒。清早浑身发烫，测体温，高烧40度。人们都说，失恋是遭遇冰雨，可我哪来这多热量，让体温升至40度？

我决定住院治疗，一方面让自己彻底康复，另一方面思考一些事。我静下心，掏出揣在怀里的素描——《短发天使》，沉浸在回忆中。也许一切早就命中注定，我只记住她的背影，注定她要在我的记忆消失……

覃倩笑盈盈地进来，带着盒草莓派，问我饿不饿。我没胃口，指着素描枯涩地笑，说，我的心早随它荒凉了。覃倩走时，我指着草莓派和素描说：把它们带走吧，医院不是寄存美好的地方。

独自呆在病房，眼泪落在床单，象凄凉的花落到湖面，打湿了灵魂……

五、覃倩

寻觅许多年，遇见令自己哈欠的男人，偏偏令他哈欠的女人不是我。坐在理发店，我想。理发师抚弄着我的长发，半天才剪下一缕青丝。我不耐烦。他忍痛挥起剪子，长发飘落到地上。闭上眼，记忆在心底由长变短，等再睁开，看着满头短发象鸭子，忍不住哭起来。

钱易很痛苦，因为他痴心，只是痴心不为我。进到商场，我想。找了几家商场，在武广折价区终于找到那条白裙，款式与淑勤的完全一样。我试穿上它，自欺欺人地说，原来美丽的东西，有时也要打折才能出售。

我该离开这座城市了。穿上高跟鞋，我想。其实我早知道，穿高跟鞋会令身材窈窕，只是总受不了压脚。既然我已短发及耳，长裙飘飞了，就试穿一回吧，为了让背影在他视线也能那般婀娜。

黄昏，下起雨。我绕到医院后面，紧缩了丰满的臀部，沿着种榕树的道路缓缓走。有男人渴盼的目光护送我，象火般热烈。只是我的心冻僵了，化作南极冰雪，再无法融化……

我冻僵的情意，在他记忆中从没有过，也许永不再有；但离去的背影，却印刻在他心中，将一生一世。

一场爱情，不论结局如何，都将带来收获。背起行囊，我悟出一个道理：爱，不在于你付出多少，而在于对方感知多少。即便是你的付出惊天动地，可它在对方感知里微不足道，那么爱就只是微不足道。

六、钱易

黄昏，我沉沉醒来。下着雨，空气很清新，我支起身体，看窗外……

一个身影在眼前亮起来，象画面般清晰。那婀娜的身影，洁白的长裙，清爽的头发……梦中女孩出现了，她沿榕树慢慢走去，朝远处走去……

我没叫住她，虽然极度地想，到底没勇气。我害怕被再次拒绝。我目送着她离去，象电脑按下永久删除程序，没有声音，却再无法恢复。

三天后，我痊愈了，想起覃倩好久没来。这丫头，我都要出院了，她怎么还不来？我拨打电话。关机。

没办法，只有自己回宿舍。路过公司橱窗，一张名叫《我不是你的短发天使》的水彩画吸引了我。画面是一女子窈窕的背影，她长发乌黑，白裙飘飞，正朝远处缓缓走去……

她似曾相识，好象在哪见过？

我仔细辨认着笔迹，惊诧地发现在它左下角留着自己的签名。

——原来这画是我的《短发天使》，只是素描变成了水彩，女子的短发变成了长发。

是谁纂改了《短发天使》，将它变成《我不是你的短发天使》？我恨恨地想。

在女生宿舍楼前，我叫唤覃倩。没有应答。这死丫头，跑哪去了？趁守门人不注意，我溜进去，推门而入，眼前的一幕令我惊呆……

房间空空，桌上摆了草莓派，旁边搁着字条，上面写着：

我不是你的短发天使，我长发飘舞，却没有翅膀，所以无法再陪你高飞;

我不是你的短发天使，我渴望爱情，却不够坚强，所以失去后只能逃离。

柳泪

真遗憾·短发天使··

蓝忧无泪

遗憾能产生最强的忧伤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