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树林·谨呈我的过去

柳泪

白色的树林

雪白的天花，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雪白的被子，推开雪白的门，走进雪白的护士。
一切太安静。
我忍不住打开雪白的窗户，外面却是一堵白色的围墙。
没有花香，没有鸟语，没有路过的人，没有留下的生气。
安静，也许是寂寞，令人窒息的气味，沉闷的疯狂。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这是一个怎样的天地？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到我原来的地方！我怀念那潭清清的水，怀念那个翠色的竹林，怀念那颗挺拔的松树，怀念松树后那片无边际的树林。
传说中，穿越那片树林，能到达天涯。
而现在，我只能无力地坐在这里，等待着脑海里那片青葱的树林慢慢地变白。
我的记忆，在某一天，会通通变成空空的白色。
倘如说，你的世界里只是为我流的泪水，那这些年的相处都是你的苦苦挣扎吗？一尾白色的鱼，跳出白色的水面，露出惨白的面孔…
请原谅，我不知道我的世界里一直那么的缺氧。
你是一个奔跑的人，你有着你彩色的梦儿，你准备在自行车上见证你的骑迹。我却一直把你当孩子看待了，我以为，我是以为，我是总以为，以为那些吵吵闹闹只是赌气，只是两个人的胡闹。
你说，你长大了。
我明白，鸟儿长大了都要高高地飞走，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儿。只是，难道说，我一直在拐卖儿童吗？难道我这里就是牢笼吗？
给你自由，让你飞走。但你不是一直都很自由吗？你的世界里何曾有过我的身影，你的身边又何曾出现过我的面孔？难道我在千里之外，就能给你深深的陷阱黑暗的牢笼吗？人前人后，你又何曾牵过我的手，吻过我的额头？
一切，你不都是这一切的主人吗？
你，忘了吗？你才是两个人世界里的主人吗？
那为什么，你还要问我要自由呢？你忘了，你不是一直都禁锢着我的自由吗？我不是鸟儿，我跟不上你飞翔的节奏，可就算我是一只蝙蝠，我都会爬上高高的山顶，随你滑翔到远方去。
我的那片树林，曾经那么的葱茏，走过那条河流，弯下腰就能俯听到那虫子的鸣叫。难道你忘了那个清晨吗？当那抹阳光穿过树梢，即将洒在你身上的时候，不是有一粒露珠刚好滴在你的额头吗？
你穿着白色的裙子，不是曾翩跹于这片土地上吗？
你忘了你留下的脚印，你忘了你走过的小路，你忘了你坐下时压弯的小草吗？一切的一切，你还记得你身旁的那颗小树，曾为你的路过而摇曳吗？
而现在，那片树林已经白发苍苍，那潭湖水已化为一口枯井，那声虫鸣已化为了无穷的沉寂！
你忘了么？
你才是这里的主人，你才是这片树林的园丁，你走了，这里从此荒废。
白色的树林，是否记得我们约定，当我们再来的时候，我们要到达对面的天涯，我们要在那残山剩水中，写下我们的名字。
刻下，我们的笑容。
白色的树林，你那里是否还有鸟儿的飞过，你那里的鸟儿是否都是单飞？
白色的树林，你那里是否还有阳光的穿越，你那里的阳光是否都已黄昏？
白色的树林，你那里是否还有四小姐的足迹，你那里的足迹是否都已成为了化石？
白色的树林，你那里，是否已像我的眼前一样，是苍苍的白发，如同雪花的纷飞？我在想，总有一天，我们会在那片树林里牵着手，慢慢地老去，总有一天，我们会再回到树林那里去，在树林里细数着年轻时留下的身影。
而这一天，来的那么的早，而这一天，来的那么的无缘无故。
当满眼的苍白，爬上记忆，所有的一切，都是孤单。
你是否发现，这里的世界，是没有你的时间，一切停滞了。
一百年后这里如初，就算是七百年，七百年后这里还会如初，但七百年后，这里也许成为了文物保护区。
矮矮的坟墓，竖起我的名字和相片，记载的，那是一个人的历史。传说，七百年前，这里有一个孤独的守林人，为了这一片苍白的树林，守候了一生。
我忘了七百年前，但我知道七百年后的树林里，根本找不到我的尸骸，因为在你离开的那一刻，我已经躺在了一个白色的世界里。
幸亏不是太平间，要不我早就灰飞烟灭，再没有思想和时间去想起，去思考，去回忆，包括你在内的一切。
那片树林里，我只是一个打柴的樵夫，那些树木恨死了我，恨我拿它们的躯体去燃烧，恨我不给它们也留下一段记忆。
可我只是一个平凡的樵夫，我为了生计不得不忽略了树木的爱与恨，我燃烧树木，只为了营造光明，照亮一个人回来的路。
也许，七百年后的树林，只是一个布满灰炭的世界，我伐光了所有的树木，我燃烧了所有的回忆，我却等不到一个人的回来。
我淌过那个干涸的湖，我穿过满是焦炭的森林，到达了天涯。
这里却没有剩山，没有残水，没有大海，没有沙滩，甚至没有一片土地让我驻足，让我刻画。我站在森林的边沿，面临一个深不到底的山涧，悬崖绝壁。
天空到此为止，白云到此退回去。
山涧。却不是山，没有对面，只有一个峭壁悬崖。
这是一个绝处，却不能逢生。
悬崖下面，是一片深不到底的苍茫，就像我面前的世界，白色。
悬崖下面，是一片雪花飞舞的世界，就像我来时的路，那曾经苍白的森林。
悬崖下面，就是天涯么？
天涯就是为了让你看到你的过去，给一片似曾相识，让你回忆的么？
当你所有的记忆消失的时候，突然在绝路中出现似曾相识的梦。
你会怎样做？
沿着黑色的炭块走在来时的路，还是，走在继续寻找的路？
我张开双手，像那只滑翔的蝙蝠，向着峭壁下的天涯，寻找记忆里的那片苍白的树林。